作者 | 何珊珊
编辑| 邱月烨
想赚钱，先当了“韭菜”，电商出海到底有多难？
2022年以来，越来越多的电商平台及从业者将视野投向海外，这也让MCN机构有了做“卖铲人”生意的市场。
近期，时代财经收到多名电商学员独家爆料，称2023年8月曾花费近万元在“交个朋友海外电商学苑”报名“美区出海掘金”电商课，先后遭遇账号封禁、陪跑时间未达承诺、培训机构“消失”、课程烂尾等多重问题，部分学员的学费也伴随老师离职、公司变更等问题至今无法退回。
天眼查APP显示，2023年，上述学员缴纳学费的收款公司主体为北京交个朋友出海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交个朋友”），现已更名为北京百瑞出海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百瑞”）。杭州交个朋友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杭州交个朋友”）为北京百瑞的企业法人，同时持股比例60%为大股东。
不少学员称，报名时是“奔着罗永浩和交个朋友名气来的”。时代财经注意到，交个朋友多项电商出海课程海报中出现了罗永浩的身影。那么，这门电商出海课烂尾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罗永浩与交个朋友控股（01450.HK）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电商出海课程的商业模式是如何设计的？
交个朋友控股是国内较早开启直播带货且转型成功的MCN机构。
据多家媒体报道，2022年11月，由罗永浩、黄贺等人联合创立的交个朋友正式宣布入局海外电商培训业务，其业务划分为海外事业部和海外电商学苑两个版块，前者主做红人营销、海外达人BD以及国内品牌方的达人流量赋能，后者则主做跨境电商培训。
那么，运营跨境电商培训的公司是否与罗永浩及交个朋友控股有关联？
事实上，早在2022年6月，罗永浩就宣布退出交个朋友管理层重新创业，但仍会以主播身份参与直播。
天眼查显示，交个朋友的早期实体公司为北京交个朋友数码科技有限公司，黄贺在2023年5月已退出该公司。2023年7月，北京交个朋友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借壳世纪睿科登陆港股市场。据交个朋友控股发布的2024年Q3业绩公告，前三季度累计完成GMV约人民币88.6亿元，较2023年前三季度增长约18.44%。
时代财经翻阅世纪睿科2022年年报、交个朋友控股2023年年报及2024年中报，上述售卖电商出海课程的杭州交个朋友、北京百瑞两家公司均未出现过，且非上市公司附属企业，出海相关业务在财报中也从未提及。
由此看来，杭州交个朋友的出海业务与上市公司交个朋友控股的业务有明显切割。
然而杭州交个朋友出海业务的运营并不顺利。
学员杜峰介绍，他在2023年报名交个朋友电商出海课程，先在某电商平台购买299元的基础课程，售课老师承诺90天陪跑、手把手教学、有卖货佣金等服务，而后将学员引流至私域再售卖客单价更高的课程，学费8800元起步。
为了顺利运营海外电商账号，学员还要以1千元1部旧iPhone的价格购买二手手机用于账号操作，并且需要额外购买海外账号。
“但课程开启约30天后，大家的美区账号先后出现限流、收款账号封禁、不能挂商品链接等问题。”杜峰表示。陪跑老师先是承诺更换东南亚账号、提供新货盘视频素材，随后逐渐离职消失，课程烂尾。
2023年9月，由于课程交付出现诸多问题，学员们对课程收费产生不满，陆续开始申请退费。当申请退费遭遇困难，学员才意识到价值万元的课程甚至没有签订合同、没有开具发票。出于对交个朋友品牌的信任，许多学员在老师催促付款时并未签订合同，开课后也没有老师提供发票等证明。
时隔一年，一名已离职的交个朋友电商出海课程陪跑老师严真向时代财经透露：“老师们离职是因为整个项目裁撤了，2023年9月15号，北京团队直接原地解散。”
关于项目裁撤原因，据严真介绍，当时“北京交个朋友”是由职业经理人负责打理，班主任是内部员工，但讲师是外聘的，整个项目的运营团队人数内外部加起来约50人，实际内部员工只有10~20人，月营收为数百万元。
“个人感觉职业经理人操之过急，团队有些盲目扩张了”，严真说道。
在严真看来，2023年国内市场对于出海培训的需求其实还不够。“对于培训而言，跨境出海、AI等概念在国内较为前沿。国内大部分普通人并不了解平台运营规则，往往只通过单一渠道获客，加上海外平台有风控因素，经常遇到封号等问题。这些因素都会对课程交付有影响。”
事实上，虽然团队原地解散，但课程并未完全消失。
时代财经注意到，上述课程烂尾问题尚未解决，类似的课程又已重新上架。
近日，在“交个朋友电商学苑”账号上，新上架的电商出海课程费用从299元到6.8万元不等，多项学费数万元的课程宣传海报中赫然放着罗永浩的大幅形象照，标注“名誉校长”，背景还写着“做直播，光宗耀祖”。此外，交个朋友矩阵直播间在售卖电商课程时也出现了罗永浩头像，下方写着“名誉校长，为你保障”。
一名知情人士透露，原“交个朋友海外电商学苑”的北京团队部分员工在项目解散后并未离开，而是转入海外事业部，在今年出海课程重启后，再次回到电商学苑项目负责运营，中间间隔周期约半年。这一点可以通过交个朋友各类账号的内容发布停滞及更新时间得到交叉验证。
一名交个朋友在职员工也向时代财经确认，电商出海课程仍由海外电商学苑团队负责。
换句话说，时隔约半年，电商出海课程项目重启。一名学员认为，“这简直就是换马甲。”
那么，退费有何标准？未退还的学费应该由哪家公司承担？带着学员疑问，时代财经通过前员工及交个朋友方面找到了更多答案。
据严真回忆，公司对于课程有退费标准。“陪跑过程中，老师如果离职，可退款处理。对于参与课程后提出异议的学员，我们把能够交付的交付完，这部分课程成本扣除，剩下的按比例退款返给学员。部分不能退费的，可能申请得太晚了。”
一名奔着罗永浩名气报课的学员不禁感叹：“花费了大量精力想‘掘金’，却先被‘割韭菜’了。”
9月23日，交个朋友电商学苑相关负责人回应时代财经称：“罗永浩已看到相关客诉，并一直敦促公司完成学员的退费和员工的离职补偿工作。公司积极承担责任，妥善解决课程退费问题。”
对于学员质疑北京交个朋友更名是“换马甲”行为，上述负责人回应，关停原因是集团整顿业务，绝不是为了“换马甲”躲避退费。将该公司的业务回收到杭州总部进行，更有利于总部直接监督管理，同时可以更好的利用杭州电商出海生态。
此外，关于课程交付与退费问题，上述负责人也向时代财经表示，公司有明确交付规定和退费规定。公司业务停止之前，所有业务相关工作人员主动联系解决未行课学员进行全额退费，已上课学员在此后的时间段，按照实际的上课时长进行比例退费，课程结束之日起，不再产生退费。
目前，交个朋友方面已提供退费方案，学员正陆续填写退费信息。
退费难背后，学员更疑惑的是一家知名MCN公司的电商出海课为何会烂尾？电商出海课到底有哪些套路？
对于学员而言，尽管“交个朋友海外电商学苑”课程昂贵，但课程内容设计得十分丰富。
操作似乎也很简单，陪跑老师负责提供海外账号并根据商品提供视频剪辑素材，要求学员自己剪辑视频、去水印、查重、发布，保持账号活跃度。在学员看来，只要听老师的指导按时剪辑视频，发布后挂上商品链接，就有机会卖货。
学员薇薇回忆，此前交个朋友的课程团队组成相对复杂，价值近万元的直播课程主要内容仅为4节大课，课程讲师均聘请外部人员。
但关于电商出海课程的运营套路，学员们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事。另一头，吸引学员购买课程的销售过程被称为“洗人”。
对于电商课程的商业运转模式，一名交个朋友的已离职员工透露：“整个流程简单来说分为流量端和交互端，流量端首先需要一个IP讲师带流量，通过视频、直播等形式，加投放获取流量。以99元到299元不等的小直播课吸引学员，随后配置校长团队，校长团队也可称为前端部门，主要由IP讲师和课程销售组成，他们会从基础课程学员里‘洗出来’进阶课学员，购买1~2万元课程，交付完后会配有讲师、辅导员、陪跑老师，后续还可能再转其他课程，费用可能达到5~10万元。”
说服学员的销售话术也有专门的设计，上述交个朋友前员工说道：“销售的转化话术的SOP由北京团队的销售负责人制定，合同也是前端销售负责的。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有一部分学员签署合同，但是也有部分没有签订。”
开设多个账号也是销售模式的一环。上述前员工介绍，海外培训其实是复制已有模式，比如先买一个千粉账号开播，开播后以达人身份挂课程进行售卖。“整个矩阵都在滚动播放或者一起播放，就是为了流量和推广效果最大化。不同账号权重不一样，流量效果就不一样。”
严真给时代财经算了一笔账，交个朋友整套出海课程成本包含销售、讲师、陪跑老师的成本，以及提供给学员的账号、素材等课程设计成本。其中，讲师线下课费用可能在3万元左右/次，每次1~2小时；线上课则是采用项目分成制，而不是按照课时费结算。陪跑老师的工资为底薪+提成，底薪是10k左右，提成是8%。
在抖音之外，近期交个朋友的电商出海课还入驻了小红书、微信视频号等平台，据时代财经观察，各平台都出现了用户在账号下方追讨学费的情况。
关于众多账号的真伪，交个朋友电商学苑相关负责人回应时提到，不能以是否为“蓝v”账号判断归属，应按照账号的企业主体是否关联为交个朋友旗下公司进行判定。当前市面确实存在部分伪装账号，需注意辨别。
尽管电商出海课程售卖售后尚无明确规范，但各个平台已出台了相关规则。
微信的视频号现行《教育培训类目准入标准》中提到，经营“互联网产品与运营、电子商务”线上课程的商家，除了需要遵守平台基础的运营规范和缴存相应的保证金，还需提供《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核准业务种类含“信息服务业务（仅限互联网信息服务）”或《ICP备案》。
百联咨询创始人庄帅也对时代财经表示。“电商课程培训主要还是属于教育培训范畴，应该参照教育培训的行业规范。对于电商出海从业者，平台运营经验才是最重要的，包含海外电商平台的营销规则、营销方式、运营流程、商品跨境检疫、仓储物流等流程。”
时代财经向交个朋友电商学苑已入驻的平台抖音、微信视频号、小红书发去采访函，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时代周报记者叶曼至对本文亦有贡献；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杜峰、薇薇、严真、董成均为化名）